陈晓卿 | 我和碳水的相爱相杀
清明回乡祭扫,是我近些年几乎每年一度的期待。走走亲戚,见见故旧,说起很多往事……当然,口舌之欢也必不可少。
老家地处淮北,著名的粮食产区,肥沃的平原一望无际。然而,历史上这里一直兵燹不断,水患频仍,饥荒年景甚多。因此,精细菜肴没有系统传承,百姓的日常食物,也无法和长江流域的富庶之地相提并论。
▲淮北平原
*新浪
更多见到的,是刚刚能够带来温饱的主食。老家人在这些主食上,也可谓下足了心思。
主食,对现在的我来说,更多的时候像敌人——因为要面对不断衰退的消化能力,以及日益增长的体重。尤其晚餐的主食,我是尽力回避的。但回了老家,要保持淡定很难。
*作者供图
人就是这么奇怪,食物非常简单平常,但只要是小时候吃的,它就自然拥有另一种味道,不时萦绕在你脑际,反复考验你的意志。更要命的是,即便经受住了主食的考验,在老家很多家常菜中,碳水化合物照例明目张胆的出现在那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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比如清明时节,正是所谓青黄不接之际,那是吃野菜的当口。樗不揪(樗树花)、香椿芽儿、榆钱儿、槐花渐次登台亮相,尝个鲜吧?
▲阳光下的榆钱儿,是好吃的!
*作者供图
蒸榆钱,先过清水,然后撒上面粉拌匀,蒸透了,就蒜汁一起吃,别一样清香!但此时,你再理性也并不能分清,到底吃的是野菜,还是面粉。
即便是种植的蔬菜,芹菜、豆角,也被老家料理成了野菜的样子,当然还有鱼汤里潜伏的,用蛋清和精粉做出的水疙瘩……看到这些,不免自暴自弃,既然全部菜肴已经主食化,也就不去想什么戒断。
▲吃野菜,还是吃面粉?
*作者供图
回乡,不免成了一场碳水的狂欢。
2
同学聚会,酒酣耳热。
有人高声问大家“吃馍?吃米饭?”,这是主食准备登场的标志性叫板,接下来理应是小麦的二黄或者稻米的流水。
“吃馍……”我笑着说。
同学邱荔站起来,一脸嫌弃:“你哪有脸吃馍!”老邱对我拍美食纪录片这么久,却还没有把自己故乡的食物介绍给全国观众耿耿于怀,“吃馍,你应该去阜阳,不要回家。”
▲掰开松软的枕头馍
*《风味人间》
哈哈,知道原因了。
去年我们《风味人间》团队在阜阳拍摄了枕头馍,节目播出当晚,他就发微信表示抗议,在他眼里,只有我们老家的东西才是最好吃的。这种朋友我认识不少,理论上我把他们称作食物的“故乡沙文主义者”。
*《风味人间》
其实,我自己也觉得老家的手工馍好吃,圆圆的,松软清甜。
一般来说,馍就是指发面馒头,但老家分的细:圆馒头叫馍,而刀切馒头则称作“卷子”——用老面让面粉发酵,醒两三个小时后,等面膨胀起来,加碱水反复揉制,搓成长棍状,用刀从中均匀切开,上笼屉蒸,出锅便是很暄腾的卷子,也叫白面卷子。
*《风味人间》
称它白面卷子,有可能为了区别于当地的花卷——有人家和好发面,用擀面杖擀成两尺见方的大饼,涂抹上少许葱花、猪油渣和芝麻酱,卷起,切块来蒸,剖面上有好看的螺形花纹,味道也好吃的多。
白面(小麦粉)价格略贵,也有人家擀两张饼,一张白面的,一张玉米面(或红薯面)的,贴在一起卷起切,口感和味道都不如前者,但视觉上黄白相间,也很好看,叫素卷子,是巧妇的作品。
▲麻盐卷子
*作者供图
在老家人看来,给和好的面粉赋予味道,有各种各样的方式,也配得上各种各样的智慧。
我最喜欢吃的一种叫菜卷子,面不用发酵,大擀面杖擀成薄薄的饼,抹上猪油,撒上肥瘦各半的肉末、葱花、芝麻和花生,叠成大大的长条,切开后贴在柴灶的铁锅边,下层放水,很快,饱含油脂的菜卷子便出锅了,上层松软、鲜香,呈半透明的诱人光泽,下层焦黄酥脆。有了它,根本不需要做菜。
*作者供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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还有更简单的,就是贴饼子,老家称作“喝饼子”。
“喝”是什么意思?我考证不出来,或许应该写做“呵饼子”——用水蒸气“呵”熟的面饼,但现在大街小巷的土菜馆都写着“烧小鸡喝饼子”,我也就随了大流。
幼时家境不好,有客人不期而至,蒸馒头显然来不及,喝饼子就是最好的选择。在面盆里和好面,最好偏软一些,放在那里醒一下,让面的分子序列排列更加紧密,口感更筋道。同时也腾出手做菜。
▲喝饼子
*微博
接下来的菜可能是烧干豇豆或者萝卜土豆烧肉,偶尔也可能烧一只小雏鸡——大灶旺火,葱姜爆炒,添酱油水和八角焖烧。加锅盖之前,把和好的面分成小剂子,拿一碗清水,蘸湿了手,把面剂子挤压到很薄的状态,用力迅速齐整地贴在锅边,偏软些的面,表面持续保持下垂,一直延展到烧菜的汤里。
*微博
加盖后改小火,一刻钟后即可起锅,这时,菜和饼子同时熟了。薄薄的喝饼子已经被锅边炕得起了迷人的锅巴,而伸到菜汤里的部分又吸饱了肉香。制作贴饼子,对火力的控制不能着急,加锅盖之后一定要改文火。
*作者供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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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所以能讲的这么仔细,是因为喝饼子的技术含量并不高,我小的时候就做过多次,而且也很喜欢吃。
记得二十五年前,在广西龙脊大山深处拍片,摄制组每天三顿主食,都是当地生产的红米饭,就是那种没有去除米的苞衣,吃起来非常剌嗓子的米做成的饭。
半个月后大家开始抗议,红米饭口感很差,更关键它不“扛饿”,这对我们这些电视体力工作者来说,是致命的。所以,我一直惦记着,写信托人到山外买点米面,计划给大家换换口味。
▲红米饭
*duhuaca
后来有朋友从桂林来探班,果然带了一袋五斤装的面粉。那天,组里有厨师证的老李,准备用蛇肉段加青蒜,做一个灵川干锅,我劝他不如改作红烧,而自己准备就着这个蛇锅,直接做喝饼子。
村子里的小朋友围在我们的驻地外面,看见我们吃蛇就已经十分惊诧了,但更绝的是,他们从来没有见过面粉这种麦子磨成的白色粉末。
▲研磨小麦
*《风味人间》
我剪开塑料袋,开始和面,窗口边一帮小姑娘哇哇叫着散去了,我赶紧叫住她们询问究竟,一个叫乾梅的一年级女生,挠着头不好意思地翻译着同伴们的瑶族话:“陈叔叔你好可怕,连洗衣粉都要吃呢!”
▲爱吃人的陈叔叔哪里可怕啦
*微博
黄淮海地区,几乎每个和我差不多年纪的人,大都贴过饼子,这种粗粝便捷的主食制作方法,带着物质匮乏时期深深的烙印。
有一天,当我们依然像从前那样,对着这种简单美味的食物大快朵颐,却隐隐觉得,这些死面疙瘩,居然那么难以消化?
嗯,应该是我上了年岁了。
作者:陈晓卿
头图来自:作者供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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@洋洋:小时候不懂舅妈在家养鸡为什么又要到菜市买鸡架烧着吃,鸡架也没有什么肉,大了才明白其中辛苦。菜市场里的鸡架廉价又新鲜,家里经济紧张,人口众多又需要给孩子打打牙祭,鸡架就是最合适不过的,初中住校的时候早上食堂偶尔奢侈一次会用鸡架加麦仁一起烧汤,再加上浓浓的胡椒粉,喝一口鲜香呛辣,二十年过去了,鸡架也随着经济飞速增长早已经脱离我们这边的菜市场难寻踪影,食堂的鸡架汤依然是我心中的神仙汤。
小编:是有故事的鸡架没错了!
@✿包子脸猫猫✿:广东俗话:无鸡不成宴。我们有白切鸡、酱油鸡、清平鸡、一心鸡、烧鸡、水晶鸡、盐焗鸡、者者鸡煲、荷叶鸡、泥焖鸡、椰子鸡、老火鸡汤、炖鸡、煎焗鸡、烧汁鸡、手撕鸡、卤水鸡、鱼虾蟹鸡煲、生蚝焖鸡、榴莲鸡、龙虎凤…………鸡架可以煲汤可以煎焗;鸡皮可以水晶可以烧烤可以滚汤;鸡杂可以盐焗鸡啃(鸡胃)、者者鸡肠、美极鸡心、香卤鸡肝、鸡杂煲、鸡杂汤;鸡血可以做鸡血糕、鸡血羹;鸡油可以拌饭、可以炒菜;鸡脚可以眉豆煲鸡脚、白云鸡脚、水晶鸡脚、酸辣鸡脚、麻辣鸡脚、卤水鸡脚、盐焗鸡脚、雪碧鸡脚、柠檬鸡脚;鸡翼……你还没吃够?
小编:我宣布花式吃鸡大赛,你赢了!
@小甜饼~:吃鸡最爱大盘鸡啊!一份好吃的大盘鸡有煮得入味吃起来绵软的土豆,有软嫩的鸡肉,脆生的青椒,再加一份手撕宽面,咸甜的汁儿带起来卷入口,在口中交汇融合,光是想象都已经口水直流
小编:一份宽面哪够吃,来两份!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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